赤壁随想

赤 壁 随 想

刘宝华

谈不上屐痕处处，做律师后也跑了些地方，总有些感叹的。大凡名山大川、旅游圣地都与文化有关。不是这个先贤来过就是那个圣人暂住，留下些诗文或掌故让后人发一些感喟。岁月绵长，风风雨雨后那地方就象磨墨一样越磨越浓人气也越来越旺，于是乎已有的更加强一些修缮，还没有人气的鼓起劲来开发。证曹操坟、争刘备墓闹得不亦乐乎。心都是好的，为了地方的旅游经济。细一想，大概曹操坟比刘备墓要挣得多，因为曹操有文化，是建安文宗，他留下的文化遗产比刘备的草鞋有价值得多。

山水以文传，这在许多地方大约不会例外。比如黄州赤壁要是没有苏东坡在那住了几年，大约后来的知名度远没有现在大。在外和人交流时提黄州晓得的人不太多，提赤壁多数人都晓得的，这门面还不是老苏在撑着？

赤壁玩过两次，也不见得有啥好风景。石头包上建几个亭子，陈设也简单。除了坡翁的文字外几乎没有可以入眼的东西。然而就是坡翁的这些文字立住了赤壁的腰杆。读过前后《赤壁赋》的人不在少数，文词华美中透出的简朴让人砰然心动，然而理会坡翁文如其人的豁达与淡然实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中国古时候的文化人好象都不在乎金钱和地位，他们总是有个怪毛病，好象自已己悟禅了而别人还生活在红尘中。众人皆醉唯我独醒。其实文人还是有功利心的。李密上《陈情表》哭得肝肠寸断后来不还是去做了官？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我想那肯定嫌俸禄太少了，让他去做刺史可能他不会辞的吧？李白天天金馔玉液过得惯，让他去住杜工部的茅草屋他不骂娘才怪。日子过得最滑头和滋润的大约要数白居易了，那乐天派对别人同情是同情，还《琵琶行》一番，自已的小日子过得可精致哩，骨子里想着自已么样不是明皇，要不然也来一番“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话是刻毒了一点，但要是有人说不是这样也可以论论嘛。嘉宾言论不代表本台观点。

坡翁不同，细数一番他的脚印就知道他真的在悟他自已的禅，为官顺畅时他有独立的人格，为官不顺时也从没消沉怨天恨地。反对新法时也没有把话说死，旧党复辟后他又说新法有可取之处，个人容辱不在他的算盘上扒拉。大约终生喜酒，酒一多了哼几句，酒醒了自已也不免赞叹一番自已的大作。说他仙风道骨吧？似有点玄。实在点两个字：伟岸。

做一个伟岸的文化人，难，要缘的。坡翁是状元，秦桧也是状元。大家都说秦桧不好，为啥？秦桧肚子里有蛆虫，坡翁肚子里只有酒和一肚子的“不合时宜”。不合时宜他也没有吐出来，让他不合着过算了。于是泛舟斗酒，弯弓射猎，于名利场外痛快淋漓地自我一番，好不惬意！

儒家思想是讲经世致用积极入世的，跑杭州去看到开发一下西湖对人民的旅游有好处，就筑了一道苏堤。坡翁在好几个地方做过官，口碑一直不错，有治名，是个实干家。在词风中的体现是兼具豪放和婉约的性格，既大刀阔斧又儿女情长，这个个性必然也影响到他的从政风格。其一生绚烂多姿光芒四射大约不仅仅是他的文章。与他经世致用的行动有很大的关系，只不过是他的文章盖过了他的政绩。

在坡翁身边滑过一圈，突然想到：许多的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根基的大文人到老来都有些信佛了，坡翁老来在家做了居士，近代李叔同不是也抛妻弃子跑灵隐寺出家了？明末还有一个象神经病人的叫徐渭，是个大画家。郑板桥也说要做他门下走狗，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因为他看到社会没希望了，竟然自个砸烂了自已的下体。为什么中国的文人要么消极避世，要么神情古怪地发泄本人的思想？《金刚经》也仅是一部宗教哲学著作，细细读一遍也总是感觉到是没有颜色的一片天。体会一下也就略略懂点了，原来中国的传统文人对所生存的社会和今后的社会应该是个啥样子心中并没有谱！

孔子的理想是大同社会，美妙无比。大圣先师的理想可是从来没有实现过，到老来他似乎有些绝望了，长叹道：“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意思是，西周的制度多么美好啊，我赞美西周！没有办法，拿过去了的西周阿Q一把。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大同过。这就让文人急躁和消沉了。他们要解脱，叫他们象芸芸众生样眼不见为净又不是文人的个性。于是就有了消沉和古怪了。

又说到曹操和刘备的不同，曹操办事阳刚，攻城略地，凭实力来硬的，做事搞阳谋。仗打赢了抱个女人去睡觉也是大大咧咧的。刘备没本钱，掉几滴眼泪骗得了荆州，背后捅刀子夺了益州，抢的都是本家的饭碗，做事搞阴谋。曹操说，不忠不孝可以，只要有才就行，非常时期非常用人。刘备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孔明，临终前还使了个绊子：君才十倍于曹丕，孺子可辅则辅之，如不能，君自为西川之主。诸葛亮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偏不拿别人打比，拿曹丕打比，意思太明白了，曹丕可是个篡汉的角，你诸葛亮可要小心点莫学那厮哈。都要死的人了还管得了那多？这还不是在道义上给诸葛亮箍上一道紧箍咒。阴损着呢。归根到底，曹操的坦荡和实力文化胜过刘备的“足智多谋”文化。

鼓瑟调筝，笑桃花刘郎几度；扬鞭跃马，观沧海孟德千年。

斗换星移，社会进入了现代。中华民族嚷嚷着要复兴，复兴不外乎两个内容：经济和文化。一个同行朋友的母亲没啥文化却说过一句比孔圣人高明得多的哲语：与其穷，不如死！

文化方面，中国的传统文化也要革新的，喜欢梅兰芳和喜欢迈克尔.杰克逊并没有对错之分的。

在这个沧海横流的年代，我们不仅要传统的文化，也要政客、商人、土匪和强盗！

二0一0年三月二十日于黄州赤壁（作者系光程律师事务所律师）